充实如狗,困倦如猪

[骨科年上]37度的天我没有空调。

Andrew x Tom

 

 

安德鲁在家时通常不会叨扰体内的蜘蛛,原因是没必要。和他刚获得蜘蛛力量时媲美哈士奇的拆家能力没太大关系。主要是蜘蛛感应在弟弟面前形同废铁,你不能指望对一个精力比哈士奇还充足的小屁孩24小时拉警报,那日子准过得和伦敦大轰炸似的。

但有些因素不能控制,比如透过空调压缩机的运转声注意到远处的雷鸣。灰黑色云朵闲庭信步地向皇后大道靠拢。

他头伸出房门朝厨房的方向:“再不过来我就把门关了。”

“——我又不是不会开门。而且门又没有长脚,除非你是恶毒心肠的老巫婆对它下了诅咒。”

汤姆——现在是怀里抱着两桶冰淇淋嘴上叼着两片薯片的土拨鼠——从门反方向的玻璃窗钻进屋。他是用脚打开窗户的,倒挂在天花板小心翼翼地把两桶冰淇淋安置在书桌,像马戏团派出的吸盘魔偶选手。

太感人了。天上的牛顿感叹道,无惧地心引力的精神。

安德鲁一直怀疑弟弟叼着薯片还能喋喋不休的功劳归咎于平时寄养在他嘴里的小青蛙,很不合常理。同样值得怀疑的人类迷惑事件还有很多,比如他永远偏好走窗户而不走门,还有他也不嫌倒挂着咽薯片噎得慌。几天前汤姆逮住瘫倒在电风扇前离开就快晕倒的托比,37度的天,大哥刚从室外回来剥去紧身衣,被弟弟逮住念叨了三十分钟斯塔克给他的战衣功能带有空调。

“刚获得能力的傻孩子是这样的。”安德鲁试图给出评论,如果这样能让托比好受点。

 

“那一定是阿斯加德的雷雨云。”汤姆怀着敬畏之心关上窗。这会儿灰云不再移动,层层叠叠包裹住蜘蛛的活动区域,“索尔下来的时候都会带有闪电和雷鸣,没准过会儿还得下暴雨,历史书上是这么说的。”他回过头,“来找他女朋友?”

安德鲁白他一眼:“你先让你的地理老师和历史老师打上一架,我高中的时候这天气现象叫台风。”

“说明你过时了,现在人人都知道索尔。”

这事很奇妙:五年前小汤米用多炙热和憧憬的眼神注视两个哥哥,五年后他对其他英雄的热忱就有多诚挚。安德鲁都快记不清小时候被弟弟的爱灼伤是什么感觉,那太短暂而宝贵。

“是啊,那你应该现在就过去看看是不是他,然后问你神圣的雷神先生能不能收留你一晚,因为37度的天你弄坏了你房间的空调。”

“我们说好了不提这事。”汤姆试图争辩的时候张开嘴,安德鲁都担心里面的小青蛙会不会跳出来。

空调是汤姆搞坏的,年轻气盛的小孩子蜘蛛侠在爬窗回家时没控制好力道踩坏了挂在外头的空调压缩机。汤姆始终坚持这事应归档于安德鲁拆门把手和水龙头一系列。说这话时缺掉的半边眉毛没有听从显得无辜的小脸指挥,上扬的幅度飞扬跋扈。真把自己当作满级蜘蛛侠了?安德鲁想,沿着窗沿他没找到弟弟那种紧张时独有的小动作,或者无处安放的双手。正义的审判最终给出无情否决。

“只要你不爬窗户就不会发生这事。”安德鲁仔细地端详压缩机上被踩出的陨石洞,这太棒了,他该怎么和梅姨解释,路过的野猫吃太撑踩坏的。“大门就在那里,它没长脚也不会跑,足够供吃成两个你那么胖的小混蛋回家,是谁给你订的规矩蜘蛛侠一定要飞檐走壁?”

汤姆反驳:“但那很帅——你和托比怎么翻得这么帅?”

空调开26度。本该适宜人体体温,但安德鲁耗费太多冷气来和弟弟进行无意义的斗嘴。事实上这次的论题已经很有意义,关乎到日后是否还得用橘猫借口塘塞梅姨——上次他们辩论的论题是托比到底比汤姆高还是矮。

“因为你腿太短。”安德鲁终结这罪恶的话题,这会牵连到他们可怜的大哥。

相对宇宙更新到第三集,电视里正放到黑白围棋构成的标题,唯一让人喜欢的就是这个片头。安德鲁一开始对这部剧敬而远之,因为男主实在是顶着一张JJJ的脸。还是双男主,由某一时刻的意外导致宇宙的复制进而衍生出不同的世界线。双倍的JJJ,时而雷厉时而和蔼。太好了。他有心理阴影。

“但平行宇宙的主题永远看不腻,狭义相对论绝对是20世纪人类最有意义的理论,说不定哪天就成真了。”汤姆挑了个冷气最足的位置,朝安德鲁的方向挪了挪屁股,“再说我又不认识你们说的JJJ,他看上去像个慈祥的老爷爷。”

“以后你就认识了。那时你一定恨不得钻进虫洞打死现在这个时间的自己。’慈祥的老爷爷’。”安德鲁听到这个形容打了个寒噤。一定是不是空调太冷了,但他还是把手放在弟弟头上取暖。

“这是偏见,说不定他能变好呢。”汤姆挖了口冰淇淋,“男二还叫彼得奎尔呢,差点就能当上星爵了。”

“这又是谁的名字。你到底有多喜欢复仇者联盟?”

“他是银河护卫队的——准确来说,他应该不属于复仇者联盟。”

“别和我说这些。”安德鲁抬起一条腿把还准备科普知识的弟弟推远了点,“屁股挪开点,空调冷气都被你占用了。”

他没感受到26度的冷气,大概是喋喋不休的弟弟实在像暖手宝。这种时候安德鲁就会羡慕起汤姆带空调的战衣来。夏天本该是个美丽的季节,而他和托比却被细小的问题困扰着,就像钻进你皮肤的水蛭。他们在37度的天穿紧身衣,即使材料足够透风——那也只不过是从一片37度的风里迎接另一片37度的风。

实际安德鲁是很怕冷的。

况且汤姆就坐在旁边,在沙发上留下一个凹陷。他能在房间各地找到这种印记,染满奶香气的床和靠垫,堆积历史作业的书桌座椅。仿佛凹陷不存在的平滑表面才分外突兀,融入周身的热源在皮肤流淌。

“你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你手上的是什么?冰淇淋。”汤姆仍最大程度发挥了自己危言耸听的长处,对自己的哥哥他从不主动选择嘴软,“我拿来的。你该心怀感恩。”

“我买的。”安德鲁提高音量。

“花的是托比的钱。”汤姆继续诡辩。

安德鲁在与弟弟周旋的十四年里学到一点,溺爱是毁掉孩子的通病。这些漫长岁月中铺满糖果味的包容只让汤姆变成一名狡猾的小鬼头。“问问你脚上的球鞋,肚子里的薯片,天国的耳机,橱里的外套,你刚才说的那些词有哪个真正经过了你的良心,并在里面驻留了一秒钟以上?”

现在他只陈列客观事实:“那件外套我就穿了两小时。”

“所以我有一直好好对他。他现在过的是贵族生活,养尊处优,从不和其他衣服一起洗。”这一刻汤姆开始叼着冰淇淋勺含糊不清地发言,如影随形的罪恶扼住他的喉咙,“你只是在转移话题,好让我心生愧疚,从而掩盖冰淇淋的确是我拿来的事实。”

小孩子脾气其实很好揣测。他掌心湿漉漉的,爬满手上融化的冰淇淋制造的水珠。那是和小孩子脾气一样黏糊糊的流动液体,你示弱时嚣张跋扈布满全身,稍微强硬些就七分假三分真地缩成一团水珠。正如汤姆此刻俨然营造的被害人形象,缩成一团的,小小的,安德鲁走神到那些细枝末节的事,为什么左边的眉毛从来就填不满?

应该画两笔上去,或者干脆全剃了cos某长篇民工漫的风影村长。他回过神,想起前一秒他才准备对弟弟施与制裁。这当然不能怪他,因为汤姆就坐在那儿,提取记忆中任意一刻令他内心柔软的小狗眼神。那圆滚滚的,湿漉漉的,眼珠子里装满的全是他,显得哥哥对他多重要似的。

他眨眨眼,希望那样就把眼睛里的小恶魔赶走。“我忏悔,我不该对亲生弟弟斤斤计较——把你那套留给托比吧。我当然要让你愧疚,还要令你意识到哥哥为你的生活勤勤恳恳地付出了多少,你身上还有哪个细胞没得到你哥哥伟大的馈赠?”

如果汤姆足够聪明,继承了他二哥优秀的脑袋,他就该明白现在、当下,他所要做的优先级最高的就是给安德鲁手里融化的冰淇淋换一份新的。

安德鲁湿漉漉的手在弟弟眼前晃了晃,企图让聪明的小汤米领悟到他的意图:“忏悔吧。现在还有机会为你的所作所为做出补偿——比如下次巡逻时把你带空调的战衣借给我。”

“但那是斯塔克先生给我的礼物。”汤姆才意识到狡猾的二哥打着什么算盘。有点太晚了。

 

 

 

 

诚然,安德鲁对汤姆的战衣起过邪念。这不丢脸,安德鲁直言不讳。通常是因为太冷或太热。

他穿羽绒服,戴一条卡通围巾——汤姆换下来的,和一顶绒线帽。天太冷,呼出的热气凝结成云朵形状的冰,像纠缠的蛛网。他在门外等了两分钟没见汤姆从屋子里出来,吸鼻涕时没找到鼻子。这很好解释,蜘蛛没有鼻子,所以冬天时蜘蛛侠的鼻子是会消失的。

两分钟后汤姆打开门,只裹了件长外套。“你穿这么少?”

“我把战衣穿在里面,比暖宝宝好用——你鼻子怎么结冰了?”

还有一种时候,安德鲁为此放弃尊严:“凯伦,调出昨天下午的录像,茶几上的鸡蛋是我打碎的吗?”

 “是的,彼得。你还和梅女士说是你哥哥进门摔了一跤打碎的,趁这段时间你出门逮捕了两名小偷一名抢劫犯并救助了一只流浪狗。彼得,我检测到腿部战衣功能未能完全开启,你比昨天长高了十厘米,是否需要我为你修改长度参数?”

所以汤姆像防牛鬼神蛇一样防着安德鲁接触自己的战衣,理所应当地,尤其是在严冬酷暑和做亏心事的时候。他希望安德鲁明白战衣的所有权,给自己买个小电扇,外套里贴点暖宝宝。这很重要,穿上它就仿佛在身后放了个美国队长似的,壮胆。他已经在很多方面赶不上托比和安德鲁,年龄是个小屁孩,蜘蛛感应时有时无,也就歪脑子占点优势。战衣能撑起排面。

这种想法维持到五年后,宇宙中的尘埃重新凝结成生命,他从奇异博士的圈圈掉到安德鲁面前。“下次给你的战衣分个类,注明哪些带空调哪些带录像。”五年没见的安德鲁——实际对他来说只有一天,还是两天?不重要,他能确定安德鲁一定和他一起化灰了,因为他穿着出门时汤姆扔给他的外套,他的油爪印还留在上面,那是个意外,他把安德鲁的外套当成了餐布——安德鲁打量他的钢铁蜘蛛战衣,从上到下,包括他撤开面罩后蓬头垢面的脸和停在空中无处安放的双手。

“外星怎么样?”他用“你今天吃过饭了吗”的语气提问。

“不怎么样,鸡不生蛋,一毛不拔,你知道的。”汤姆说,“和藏着蜥蜴的下水沟差不多。”

如果不是刚见过斯特兰奇医生的,魔法,不能用科学解释的东西,安德鲁认为自己的世界观还没有成熟到接受弟弟早上坐校车去博物馆然后飞到外星又用魔法传送回来的程度。“那很好,听说你马上还要去下个地方帮忙,’复仇者集结’,那位斯特兰奇先生说的,他看上去有点神棍——我是说奇特,应该为他配一头蓬松的卷发和一把小提琴,”他完全错过了这场战斗,和时代有些脱节,事发当时安德鲁忙着支撑住被波及到即将倒塌的实验楼,然后与飞扬的尘埃融为一体?下一个画面汤姆从异世界穿越到他面前,“那样看上去他就能成为英伦侦探,夏洛克之类的。”

“他比夏洛克厉害,他从霍格沃茨毕业。”

“现在你相信魔法了,一天前你还信奉物质决定意识。”

“我!忏!悔!”汤姆深吸口气,然后大喊起来,“我要为我之前的话忏悔,外星探索,平行宇宙,银河护卫队,星爵……他们糟透了!”

安德鲁坐下,汤姆维持着从传送门掉落的姿势,这下他们视线持平。

“噢,很高兴你认清了现实。”他评论道。

“我一直,我本来就,只是电视里和网站上都那样说,你看星际穿越,”汤姆加快语速,含糊不清地说,“库珀进入五维空间,他拨动了时间,用引力;博士见到了罗斯,燃烧了一颗星球,得到一句我爱你——他们只是,他们只是把那些美好的,充满希望的、充满爱的细节放大,”他用十几个词语艰难地拼凑成句子,“鬼扯!实际糟透了!宇宙飞船没有键盘和红色大按钮,外星只是残垣断壁构成的末日审判,还有什么,地爆天星……我被一只紫薯精暴打了一顿!”

“以后少看点电视,”安德鲁对于这番话斟酌用词,“他们容易,他们本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集合体,容易影响青少年身心健康。” 

汤姆像一个大字型直直躺了下来。幸亏脑袋底下是草坪,不至于磕到石头猝死。

在泰坦星不是这样,尽管重力小的多,你永远不知道躺下去插脑袋里的是什么材料的钢筋水泥。天空是橙黄色的,像造物主不小心把橘汁洒在了星球模型。那些新奇的、有趣的、看着哥哥背影建立起的曾令人着迷的幻想被揉碎在陨石堆里,被六块莫名其妙的宝石拖引着砸回现实。

汤姆眨了眨眼,天空是泛白的蓝色。

“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数落电视,”汤姆说,“你说这句我就觉得我回来了。”

安德鲁没有展露他一如既往的得逞笑容,通常是在汤姆服软之后,他双眼拉的狭长,露出洁白的牙齿:“那我猜你该感谢我。那位斯特兰奇侦探已经把你扔在这儿让你抒发完情绪再打给他,只有你哥哥会尽心尽责地听你抱怨这么多。”

“……趁火打劫也算在尽心尽职里?”

“感谢总是要有的。”

“那你把我的备用战衣拿走吧,带空调的,放在抽屉第二层,不准调历史记录。”安德鲁在与弟弟周旋的十五年里,他头一次表现得如此慷慨,“我要休息一分钟——我受够了,任何人都别想把我的屁股从这块草坪挪走,除非他在地球表面开一个洞。”

然后奇异博士就在他屁股底下的草坪画了个光圈。

汤姆下落的时候在想,奇异博士是不是讨厌我。

传送门开得极其巧妙,正好让他从地球表面跌落到另一块地球表面,见证了由蓝幻化为橙梵高画派的天空。现在天空上有UFO,有会飞的长翅膀的马,有戴墨镜长翅膀的人(噢,那是猎鹰),有理应出现在R级电影的异形……现在是不是不会飞都不好意思拥有个人镜头。

在泰坦星也是这样。他面对的大多数搞不清状况的场景和不认识的人,这足够称得上恢弘的画面也充其量只在他第一次知道托比是蜘蛛侠时的梦里出现过。他花了十年时间将自己的梦塑造成现实,现在他想花一分钟回到他和安德鲁抓宝可梦的梦。

他瘫在地上,花了几秒时间接受现实。心里诅咒斯特兰奇侦探的脸将来一定比两匹马加起来还长。

“我听到了,收起你的小想法。我本来就没说给你这么长时间。”斯特兰奇现在看上去像个脾气不好的黑色马脸神棍,“我们需要你。暂时没法喊上你两个哥哥,你可以当作你们是守护着平行宇宙的三个蜘蛛侠。”

狭义相对论是20世纪最令人发指的理论,最好永远都不要成真。

汤姆的嘴唇动了动,他被这句话搞得有些难受,没有告诉托比安德鲁敲诈他的事实已经够让他难受了的:“别这么说,没有他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现在我对慈祥的老爷爷改观了。”汤姆感叹。他终于认清了电视有害健康的事实。


他们头顶是蓝得不像话的天空,阳光包围了他,刺眼的、灼热的、最好把世界燃烧殆尽。火舌顺着楼层爬上巨大电视屏幕上JJJ那张脸,他蓝眼睛,头发不多,笑与不笑时都会有皱纹。汤姆几乎被这种糖衣包裹的虚拟现实灌醉了,他不止一次地站在这里,试图相信一些东西,试图改变一些东西。

回过神来,火苗蔓延上指尖。

安德鲁掐灭了它。

“你又找到我了。”汤姆从倒影就能分辨出安德鲁这种真实的东西,“我正在对过去忏悔,你说的对,现在我恨不得钻进虫洞打死过去的自己。”

现在汤姆能定制战衣了,他像安德鲁所说的给它们分了类,但并没有按空调功能。安德鲁还是对最初那件情有独钟,说实话,有了凯伦他甚至能找到汤姆自己也找不到的东西,比如前天他落在托比房间的作业本,还有今天他丢掉的自己。

“我来提醒你我新买了冰淇淋。如果你诚心忏悔,现在还有机会对你任劳任怨的哥哥作出补偿。”

“怎么补偿,”汤姆说,“现在全世界都知道蜘蛛侠是彼得帕克——”

“光皇后区叫彼得帕克的就有三个。”安德鲁提出建议,现在他表现得像个靠谱的成年人,“坏事倒霉事先让托比应付着,反正可以赖给毒液;复仇者联盟以外的打架交给我;你就好好好好做你的高中生,粉丝上门签名合照之类别太得意忘形,告诉他们打架的时候你会穿内增高。”

汤姆踢开石子,它挡住了安德鲁的倒影。

他们安静地站在原地。

当这沉默足够逼死话唠的蜘蛛时,汤姆说:“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当我们花费大量时间、冲动构筑一座承载希望的东西,你就当它是一座塔好了,总有人在你达到顶端时把承重柱的砖块向下扔,告诉你那些梦想、希望都是不切实际的。然后塔开始坍塌,人群向下涌动,周围的人——有时是你自己——想把你推下去,因为你是唯一那个知道怎么修筑的。事实是:你只能主动选择下坠。”

安德鲁试图去理解汤姆想表达的含义。“我还第一次听你说这么……抽象的东西。”

甚至从汤姆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周围充满了浑身不自在的空气。

关于下坠,安德鲁记忆里只停留了两个片段。一次是他刚获得蜘蛛力量的时候,一次他没抓住格温。他不确定汤姆是不是指的这个。因为印象里他还在欧洲回来的那晚与他分享丧尸宇宙的梦,他们两个在托比紧绷着神经时吃着烤羊腿和冰淇淋。他一直以为汤姆有把世界末日变成喜剧片的超能力。

“一点都不抽象。我告诉你,”汤姆提高音量,“它就在我周围,时时刻刻抓着我。就像那天慈善晚会的大楼,我抬头看到的,为什么非得是钢铁侠的涂鸦?它跟着我到了威尼斯,然后是布拉格,像那句话,’老大哥注视着你’……我都以为我把战衣留下了,却被梅姨塞进行李箱;我遭到了尼克弗瑞德绑架;我遇到了什么神秘客,以为我总算找到了希望;然后内德对我说:’彼得,你一定要做什么,我们只能靠你了’——他们到底想让我成为什么?钢铁侠?拯救世界的英雄?救命稻草?”

“我是彼得帕克!”他喊道,“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是!”

“我甚至不知道没有你们该怎么办,”这会儿他的声音变轻了。汤姆低下头,刚才他喊的时候朝着天空,像要把上帝揪出来的模样。又在这句话流露出十五岁的手足无措。

拯救世界的计划是汤姆先提出的。那时候他骑在托比肩上,高瞻远瞩,目标是三体星系九界平行宇宙。小孩子总得好高骛远,连上帝的翅膀都觉得跳高点就能摸到。后来他觉得这个目标太大了,既然大家都不会飞,那就定在地球好了。再后来是纽约市,因为和哥哥们分担都嫌麻烦。再后来他觉得做个好邻居就好了。再后来他搅和了前女友的家庭,在梅姨面前说漏了嘴,把哥哥们都推进火坑。人生总是在不断推翻之前的想法和亡羊补牢中度过。那座塔被拆了再填推了再补,要找出原来的模样都是件难事。

汤姆帕克一定是世界上最差劲的蜘蛛侠。

安德鲁敲了敲他的脑瓜。

“相对宇宙第二季完结了。”

“这会儿你和我说这个?!”

汤姆不可置信,这一刻的伤感气氛都被毁了。

“我是想和你说那个世界的彼得奎尔是个懦弱、自卑的小逗比,就像你现在的模样。这个世界的JJJ温和,寡言,善于选择最不容易受伤害的结局。”

“你想说他像托比?不,一点也不,你怎么会想到把托比联系到那个坏老头。”

“你说他是个坏老头。”

“我以为我们达成了共识。”汤姆还沉浸在这刻的沉重气压呢。

“曾经。”安德鲁说,“这就是重点:我相信他会变好。是你让我相信的,否则看到JJJ那张脸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朝屏幕砸下去。”

“噢……”汤姆感叹,“我以为关于这点我已经认错了。”

“谁让你认错了——他 会 变 好 的,是你在那座塔上告诉我他会变好的。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能让我觉得还有一丁点,只要一丁点的希望,那你一定在这个世界里头。”

这句话的下文安德鲁没说下去,因为他给了汤姆一个吻。这个吻是汤姆先提出的。只是安德鲁忙于应对各式各样弟弟脑袋里的坏心思,这会儿他才想起来。况且他被那座塔驱动着,就得是现在,现在刚刚好。他们站在纽约繁华的街头,身上燃起白色阳光,头顶JJJ讨人厌的脸切换为甜美的蜜釉广告,银色福特车在信号灯前稍作停留,零星行人为两个男孩的吻侧目,流浪歌手这会儿正唱到you're perfect to me。红灯熄灭,福特车驶过十字路口,小孩子透过车窗朝他们挥挥手。

一切都在变好。

安德鲁捧住他的脸,十五年斗智斗勇的经历早让他熟悉弟弟脸上每一根细小的绒毛,左半边眉毛现在还没补上。汤姆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他大概是还没从37度的天和37度的吻反应过来,毕竟小孩子的体温总要比大人高。

“降温。”

安德鲁朝他笑起来。





吻是汤姆先提出的。在权衡讨好哥哥和被梅姨数落一顿还得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利弊后,他选择给安德鲁一个吻,美其名曰降温。

“如果你想用这个来代替你的战衣的话…”

“当然——不止,还得帮我在梅姨发现前修好空调压缩机。”

“那拿十个都没用,你得先等我学会电工。”

这还说的有点道理,汤姆被这句话折服了,毕竟陨石坑也不是一天两天能修好的。

但他还是舍不得他带空调的战衣。

“现在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了,我知道这件事我有一点点责任,但你不觉得这是我们拯救世界的第一步吗——他带有历史意义!”

“历史性扯淡意义,你就胡说吧,看最后托比和梅姨哪个先揍你。”安德鲁早就对弟弟吹牛皮的本事免疫了。

汤姆思考了一会儿,这会儿他的小脑筋像八核cpu一样飞速运转,咕噜咕噜翻腾的全是令哥哥们费尽心思的坏点子,反正安德鲁是这么想的。过了一会儿,他把那些坏笑的装委屈的表情都收起来,整理整理神情。

“我深刻地认识到我错了,我在此忏悔。”汤姆神情肃穆,毕生的演技大概都用在这儿了,“为了督促我的进步,等我变得足够好了,你就奖励我刚才那样的吻吧。”

的确是汤姆会想出来的坏脑筋。

事实是安德鲁想说,你已经像个小恶魔一样坏透了,再好也不过现在这样。



他清了清嗓子:“总之,先把JJJ揍一顿吧。”

“你不是刚说过他会变好?”

“是,但这不代表我现在,此时此刻不想揍他。”安德鲁说,“要不是托比拦着我早就给他一拳了。”

“嘶……那听上去挺疼的。”汤姆缩了缩脖子,他虽然没尝过但又不是没见过安德鲁的拳头,“第二天新闻头条就是蜘蛛侠私闯报社殴打新闻主编。我们的声望从可有可无到人人喊打。”

“那穿其他衣服去好了,你就不能问死侍借套衣服?”

“有道理。”

“就这么定了。第二步是放假一天,就今天吧,蜘蛛侠公休日,我们就在家里吹空调打游戏,谁都别想把我们从空调下拖走——你知道吗?让那些坏人见鬼去吧!”

“他们见你应该更像见鬼。”汤姆评论道。

他们坐上草坪,天空是泛白的蓝。安德鲁把外套扔他头上,他嫌太热扔到一边。路过的小狗在上面踩了两脚,回到主人身边捡球时把外套一起带走了。安德鲁不得以只能追着它跑,千钧一发在外套沦为铲屎官的道具前拯救回来。汤姆对这一幕发出夸张的笑,捂着肚子仰躺在草坪四处打滚,直到安德鲁回到原地对他的脑壳施展正义之拳。

他展开四肢。

“我值得吗?”

汤姆仰起头,想了想。身侧是大把大把安德鲁的气味,带有阳光和香草的味道。前阵子他刚搞丢了斯塔克先生留给他的伊迪斯,今天他还让全世界知道彼得帕克的名字。他理所应当回去挨顿打,被梅姨骂几句,这样他还心安理得一点。

他得到了与安德鲁约定的奖励。

“……我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你产生‘你不值得’或者‘世界上有什么东西会比你重要’的感觉?”安德鲁揪住他的脸,这是他惯用的手法,好让汤姆认识到自己得投降,“你是最好的。如果这个世界有平行宇宙,你也是最好的那个。我和托比都已经错过太多——太多次机会,去留下眼前的每一个人。”

“你是最好的。”安德鲁下定论。

汤姆眨眨眼。

“那我还能再要一个奖励吗?”


他终于知道电视剧里为什么要把那些美好的,充满希望的、充满爱的细节放大,因为在那一刻,阳光不再炙热,它变得温暖起来。车轮扬起的粉尘在空中舞动,蝉鸣为流浪乐手打着节拍。他一定会问安德鲁再要几个奖励,因为它真的非常,非常的美好。


FIN.


我一开始只想写这个标题的,因为我家空调压缩机真的坏了我痛苦地度过了三天,后来不知怎么的跑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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