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实如狗,困倦如猪

[将律]声音。

铃木将 x 影山律



他听到吵闹的声音,抬起眼皮,光线从被窝的缝隙钻进来,没有下雨。吵闹声来源于电视,大概是昨晚看睡着的职业联赛,摩拳擦掌的碰撞与欢呼像雨中敲打外衣的鼓点,他没管。他快速调频,超能力在此刻彰显乏力,十几个频道咕噜咕噜一晃而过,也没见到有趣的节目。东尾的电话打来时,滚轮刚好转到天气预报,他直起身,打了个悠长的哈欠:

好早啊你这家伙……律的房子修好了?哦!真在三天内完成了啊,辛苦了!……老爹不在家的话现在一个人住。晚上下雨?没差啦没差啦,反正我也不出门……饿了我会煮泡面,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婆婆妈妈,比我老妈还烦人——嗯就这样,挂了。

他不去追究手下的性格,心里也有逼数,纵观战法牧古今中外,总有一个会被逼成老妈。但将本就胡来随性,粗枝大条,足以用睡前忘关的吊灯与电视佐证。天气预报正好播到今晚有雨,他抓抓头,肚子咕咕叫,想到橱柜里的泡面还没吃完。

等待泡面的黄金三分钟,他给律发了条简讯:房子修好了,带你老哥回去住吧。记得帮我和你老爸老妈说声抱歉啊!

没几秒收到律的回复:收到,谢了。

他瘫在沙发上三分钟,像一滩泡过水的泥,无意义的时间足以饿死一位心揣理想的青少年。时间与他的生命线齐头并进,随之而来的还有微波炉的倒计时,等他差一步就能抓住泡面的芳馥时,又一条简讯切断了他。

律:爸爸妈妈说玩得很开心,解释不清,你自己来和他们说吧。

将停止了思考。


天气热得能烤焦拔地而起的西兰花,像天气预报说的,今晚有雨,谁规定雨之前还不能把人烤熟呢。将站在影山家的拐角,穿一件防雨外套,等律过来接他。他额头冒汗,从濡湿的刘海滚落到鼻尖,圆滚透明的,映出个影山律的倒影。

律喘口气,被将一个电话急急匆匆喊下楼:“等很久了?干嘛不进来?”

“没有勇气。”

“哈?”

“我还没做好心理建设。”将抬头看他,目光锐利,“——你老哥会不会突然冲下来揍我一顿?或者你老爸老妈也有超能力?知道真相后把我剃成地中海再扒光衣服?诸如此类的。”

“……别随便把别人家当成牛鬼神蛇。”

“那倒算不上——硬要说的话应该算闯关游戏吧。”

“不是你说要和他们道歉的吗?”

“话是这么说……”将长叹口气,脸埋进掌心,垂下的脑袋像根丧气的狗尾巴草,“虽然说是老爹的错……啊啊啊,但怎么想都不进去比较好!”

律始终没摸清一点,一个人的眼神和语言所表述的情感为什么能大相径庭,和将相处了两三天他也还没习惯。他穿一件浅色卫衣,和战时相同的一件,只是修好了袖子,但他没法修好将跳脱的脑回路。

“哥哥早就没生你气了,他那时不就告诉你了吗?至于爸爸妈妈的话,不告诉他们也没关系。”律思忖片刻,轻轻搭上将的臂肘,掌心温度不太高,让人联想到可乐罐上的水珠,“他们都是普通人,解释起来太复杂,反而会平添无用的担心……你先进来。”

“我不。”

“……”

“不是,等等,等我五秒钟。”

将蹲在地上,有点像小孩子在耍无赖,橙红色的发尖炸开,将热得发烫的脸藏起来。下一秒,没等律缓过神来,那毛绒绒的发尾扫过律的鼻翼,带点阳光的焦熟味,他从地上蹿起。

律注意到他微微发颤的双拳和颈后在前几天的斗争中留下的伤口。

“好——走吧,律!”将回头看他,神情认真,“我可以的吧?”

“……这个问题应该在你第一次来我家前问。”律移开视线。

他搞不太懂这个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铃木将还是坚持了他的信条。他在踏入玄关的第一刻,便深鞠了躬喊了声对不起。那声音跌宕起伏,宛转悠扬,洋洋洒洒地延伸进影山家成员的耳里,令律至今耳廓发麻,像细小的蚂蚁排队钻进耳蜗。

“……你也不考虑我和哥哥要花多大精力说服妈妈,”律向他抱怨,他们坐在房间,等妈妈准备点心,“她被吓了一跳,和我确认好几遍‘你有没有把朋友怎么样’。”

“所以你们这次编的什么故事?”

“和朋友玩的时候不小心超能力走火,把家点着了。”

“好烂——”

将哈哈笑起来,没心没肺,脸上的软肉都笑成了奇怪形状的一团。这样相比,之前编出的温泉旅行券似乎都意外显得合理起来。但谁知道那是不是铃木将蓄谋已久的呢?律抬头,做无意义的猜想,那时将从兜里随随便便就摸出两张旅行券,又不是哆啦A梦的口袋,很奇怪。

“你老爸真有意思,”将以这句话开头,但立刻又为自己的话补充了一句,“不是说你老妈就不好了——但那样子绝对是很啰嗦的那种,生活琐事样样都管的老妈子。”他和律再三确认他们真的不生气了吧?律认为那无疑是多余的担心,妈妈还沉浸在温泉旅行的余温,笑呵呵地在给他们准备从旅行地带回来的点心。而爸爸一向对超能力粗枝大条,从这方面看,将和爸爸很合得来。寒暄的时候,电视里在重播昨晚的职业联赛,两人莫名对上电波,对当前赛况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差点演变成勾肩搭背——最后还是妈妈忍不住把爸爸拉到角落,严厉指责不要打扰律和他朋友玩耍。

他把一切归结于将的性格使然,因为他冲动随意,和律相反的两极。但那时候为什么会被他说服呢?律想,那时候,将扯开玄关,神情阴沉,说着让人误会的话;下一秒脱下鞋子,踏上台阶,紧张地摸出旅行券。好像所展现的和想传递的是全全截然不同的心情——有点像什么呢,像同手同脚走正步时那种滑稽的严肃感。有些事他想传达,他试图传达,却被一些因素阻断了。在分不清前路的现实,没人教会他,他便自己顺延着光源摸索。

但事实是,律被这种严肃感说服了。

“明明不道歉也行吧。”他撑着脸,眼神飘向一处,“超能力很麻烦,解释起来也很麻烦……”

“我知道,你说过的。”

“会让爸爸妈妈平添无用的担心。”律看向他,“那为什么?”

将双手向后,撑着地,望着天花板。

“……有人担心总是好事。”他也没想好该怎么说,总不能归结为一时冲动,“那种出于对家人、同伴的关心,你不能说它是多余,毕竟你还指望着靠它吃上好吃的点心呢。”

律只听得肚子饿:“我不觉得点心和担心除了有同一个字还有什么关联……”

“那这样说吧。”将想到什么好的比喻,敲敲大腿,“因为你老妈要给你准备好吃的点心,所以她照顾你,她担心你,都是她可以行使的权力;而你吃下这块点心,就得履行加之的义务。所以你得负责回应你老妈的担心,”他用拇指指向自己,“我也有责任为我和老爹做的事道歉。”

律没说话。他仔细听,却有一刻不愿意去多想。

“强盗逻辑。”他回应,“你这是在把自然赋予的血缘关系强加上利益交互。”

“是吗?”

“你会因为妈妈不给你做点心就向她索取你损失的心情费吗?”

“怎么可能。”

“这就是结论,你们之间存在的不是利益交互,而是自发选择性地对对方好。”律说道,“……不用找奇奇怪怪的借口绕一个大圈,就像我不会怀疑妈妈一直对我好。你只是因为你对他——我指你父亲——你对他很好。”

将没接话,愣了愣,却又仰起头笑了。他的下颌圆圆润润的,有点婴儿肥,满满当当小男孩的影子。

“谁让我们是中学生呢,”他咧开嘴,露出颗小虎牙,“即使你不这么想——但机会总会找上你的。”

他没接话。将也没说话。他们不去谈论这个话题。


律在放置游戏卡带的橱柜旁找到了他。那时他已经写了一会儿作业,而将无聊得视察起屋子,用他的话说是——我得监督灾后修复的情况。妈妈从厨房端来了点心,律被迫去找朋友的踪影。他发现他时,将正弯着腰凝视着玻璃橱窗的内部,视野被那些五颜六色的卡带填满。

“要玩吗?”律问道,“大部分是用零花钱买的,哥哥有时候也会陪我玩。”

“……你明明看起来是个优等生,却还对这些有研究。”将感叹道,“厉害啊——有些我都没见过。”

“只是兴趣罢了,芹泽先生一定比我更清楚。”

律理出游戏机的手柄,线与屏接线缠在一起,分开花了点时间。这会儿将已经把脑袋贴到电视机前了,正襟危坐,手里拿了盒宝可梦的卡带,等着和律分享半个沙发垫。他坐到身边时,将撩起袖子管露出节光裸的小臂,手握成拳,在空中划两个大圈:“看好了啊律,今天就让你见证见识真正的宝可梦大师!”

他眼里亮晶晶的,律想,却活脱脱像个傻子。

“你有玩过?”

“啊,平时一个人无聊的时候会。和朋友的话倒是头一次——别说话了,快看屏幕!”

行吧,宝可梦大师。律耷拉下肩,闭嘴玩游戏。

他没交过太多朋友,至少没有像铃木将这样的朋友。拿朋友这个词来形容也很牵强,毕竟他们认识不算太久。他对铃木将了解到哪一步呢?只知道他打架很帅,超能力很强,有个中二病的老爸,性格和发根一样直爽。战后他们交换了邮件地址,与其说交换,倒不如说是他单方面得知了将的——没什么差别,唯一有联系的只有关于烧毁的房子。

律在交换地址的第一晚想:他要发些什么,还是等铃木发什么过来?朋友交换邮件的第一天会怎么说呢?你好,或者发个颜文字?但他和将又什么时候升级成朋友了?即便他们并肩作战,姑且可以称为同伴。但仅仅用同伴来形容是不是又太——太肤浅了点?

他对铃木没那么生疏,不太生疏,起码会在琳琅满目的超能力中发觉到将的一小点难过,这对律来说很稀有。他还算会察言观色,起码对哥哥来说,但他很少会主动选择观测对象。

律瞟他一眼,屏幕上是光鲜亮丽的11-0。将的发尖快伸上了天花板,涨红着脸像只色彩鲜艳的河豚。

“我见识到了,宝可梦大师。”他语调平缓,不太像安抚。

将抬手握住他的肩胛,一节光裸的小臂。

“律,你老实告诉我……”另一只手搭上鼻梁与半张脸,“——你没开挂?”

“……谁会做这种没品的事。”

“那很奇怪啊,怎么想都很奇怪!”将惊恐地抱着头,律又觉得耳蜗微微发痒,“我在家明明——你等等,我去换个游戏,你先暂时忘记刚才的话!”

他又心急火燎地蹿到橱柜旁边,鬼鬼祟祟的,像只偷零食的仓鼠。律等到不耐烦地探头过去时,将又立刻把卡带藏进外套,伸出一只手制止他的动作:你别过来,偷窥禁止——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外挂软盘,律不知该从何反驳,到最后不是还得插进游戏机里。

将最终还是妥协了,躺在满地花花绿绿的游戏盘里,流下最后一滴死而无憾的眼泪。他被律折服了,这家伙是怪物,他得去翻翻怪物的作业本里记的是不是都是游戏要点。

“律啊,你老实告诉我……”他气若游丝,努力将脑袋与地板分离,“……你是不是外星人?”

“比刚才的推测还要离谱。”

“那你告诉我你怎么做到边做优等生边钻研游戏的,明天我就让部下去发表论文。”

“这种程度,只是熟练度的差距吧。”

律俯下身,将摊做一团的卡带拾起,一盘盘重新塞回橱柜,然后转身踢了脚装死的人屁股:“只能说明我平时玩得比你多,还有你真的很弱……”

“后半句是安慰吗?”

“……”律心虚地撇过头,这会儿他自己也萌生出一分罪恶,“你应该不是那种经常玩游戏的吧,兴趣点也不在上面。”

将躺在地面,向外伸展开四肢:“小时候还算喜欢吧,后来一个人玩也觉得没意思。只有部下来的时候会拿出来玩玩。”

律沉默了片刻。

“起来。”他伸手去拉他,“比点你擅长的东西。”

将兴致乏乏,不愿动弹:“超能力?”

“身高吧。”

“你还是个人吗?”


他们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有趣的点子,最后还是回律的房间写作业。午后天色明朗,阳光晒得人发晕,像条暖烘烘的棉被。只有勤勤恳恳的大人会迫于稀奇古怪的压力向枯燥的社会低头,但他们是小孩子,才十三四岁,不需要犹豫也用不着权衡。

将没搞懂这令人犯困的太阳,要怎么和晚上有雨联系起来?还是东尾和天气预报联手骗他?这个世界构成的很奇怪,先是表象,从富含光源的无色宇宙到入眼所见的纯色天空,从昏昏欲睡的阳光到阴雨,从强人所难的游戏到书桌,再由意象提取他们,奇奇怪怪地构造出奇奇怪怪的人,奇奇怪怪地铺满他的人生。

但律的人生不一样,他一定是只有游戏和作业和外星人组成的,否则没人会不觉得这暖烘烘的太阳犯困。他趴在榻榻米上,打了个滚,看律看他看不完的书做他做不完的作业写他写不完的论文……

“我觉得我被你绑架了。”他模模糊糊地思考,声音懒洋洋的,“哪有人带朋友回家写作业。”

“纠正一点,是你自己不选择玩游戏的。”

“但我觉得要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比如闲聊,聊聊天,聊什么都好。像宇宙啊,大爆炸啊,外星人啊,魔法啊,科技也行,那就钢铁侠,纳米科技原子分子;或者聊点稀疏平常的,比如今晚有雨,但现在天晴,想去的地方,喜欢吃的东西,买什么颜色的球鞋,可以跳几米的超能力,将来的志向,得不到的东西,什么样的朋友……”将一口气说了很长很长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气乏,于是他重新深吸一口气,“什么都好,只要是律有关的都行,和我说说吧。”

“太长了。”律用笔帽敲敲额头,“你选一个吧。”

“哦!那什么样的朋友?”

“……范围还是很大啊。如果你是指交朋友的标准,那应该只有聊得来,不会令人厌烦。”

“具体一点——比如经常和你在一起的家伙,像你哥哥?”

“哥哥应该区分于朋友……算了,哥哥应该算,几乎完美的吧?”

“………………换一个。那个相谈所油嘴滑舌的大叔?”

“讨厌的人。”

“芹泽?”

“有点陌生,但感觉还不错吧。”

“恶灵?”

“有利用价值。”

“你大哥的朋友?”

“秃……辉前辈是非常善解人意的人。”

将的眼珠咕噜咕噜转,掐着脑袋里的列表算了算:“那应该只剩下我了吧?”

“傻子。”律没加思考,“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

“……你这是什么恶意中伤的评价……”

“应该反思一下你自己的眼神吧。”

“那只是,”将撇撇嘴,没找到好的借口,“只是习惯了,身边哪个人不是凶神恶煞的。”

“你母亲呢?”

“妈妈当然很温柔。”

他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和妈妈见面的时间不多,说多了又怕自己漏嘴。虽然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总是很奇怪。他不太和人谈论这些。他翻了个身,一张白得透明的脸映上白得透明的粉刷墙,蓝眼睛里画上律被阳光拉长的身影。

“你在写什么?”

“物理作业。”

“量子力学?”

“……我们是中学生。”

“我知道我知道。像那些热量啊,比热容啊,法拉第定律啊……”

“这不是挺清楚的吗。”律连带着椅子转过身,“挺意外的,起码你比哥哥说出来的要多。”

“我也是有学习的吗——虽然大多数时候断断续续的。”他拉长语调,将双手垫在脑后,“小时候也想过做科学家,虽然只是昙花一瞬的东西……你有没有看过石纪元,那让人看得挺怀念的。小时候我也想过要做火箭啊,飞上天啊,但老爹总是用超能力一下就解决了,超——没——意——思——后来就没这个想法了。”

将说得不紧不慢,像午后阳光附带的热浪,温暖得如同沙滩旁的海风伴着潮水,逐渐把自己说困了。他有一下没一下地阖上眼皮,脑袋里胃里都是晕晕乎乎的梦,是不是这味道、或者气氛、或者一切能关联到的表象意象,都太——太令人安心了点?将以为自己变成了只兔子,踏过芳馥的泥土,咀嚼青草的香甜,蹦蹦跳跳地,由现实跌进一个圆圆的梦。草木葱郁得如同琼楼,松饼和牛奶香摇曳在妈妈身边,有一天梦里闯入个小男孩的泡影,他矗立在藤蔓编制的秋千上摇摇晃晃,乌鸦为什么会像写字台?

但爸爸带走了他,接下来是汽车发动机悠长的轰鸣。他趴在后视窗的座椅,圆圆的眼睛描绘着逐渐远离的梦。我们要去哪儿呀?回家。家在哪儿呀?不在这儿。妈妈呢?只有我们。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其他声,那好吧。

然后是碎成一地的片段。机窗外厚重的云层,陌生与不陌生的课本,经过但不停留的人。他差点忘记他十三四岁,整个世界都是他的,本该不需要犹豫也用不着权衡,无坚不摧也无所不能。


将睁开眼,阳光隐去在云层。有恍惚的雨声。

他抬起头。

“现在几点?”

“下午五点半。”

“……哈?认真的?”将低头看眼腕表,发出一声惊呼,“——完了,再晚回去就要下雨了——干嘛不叫醒我?!”

“已经在下了。”

那雨点细细密密,像晨光中扰人清梦的电视声。将的眼神追上了他,带点气愤,带点埋怨,意外还带点走出一个不切实际梦境的意味。他起身,火急火燎地,开始翻找本该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却在周密的搜查中无果,侧头注意到律书桌上显示灯忽明忽灭的提示灯。

“你睡着的时候部下打电话过来。”律抛给他手机,“叫东尾的。我看你没醒,我就接了。”

“哦……”将没太思考,反正估计是提醒他下雨不要出门,“他说什么了?”

“雨下大了,不要出门。”看吧,他都猜得到老妈子的性格,“我和他说你在朋友家,还有事要做,今晚在这儿借宿。”

“…………啥?”将没愣过神。

律将椅子推回书桌,在将面前坐下。


“你不是说的吗,要做些有意义的事。”他缓缓开口,语气平静,“聊聊天气,时间,空间,维度,宇宙人,外星飞艇,阿斯加德的神殿,平行宇宙的假说,黑洞之内的生物;或者聊点稀疏平常的,比如周末的作业,没通关的游戏,买不到的外套,想到就饿的零食,能像超人一样飞的超能力,准不准备做黑帮头领,最想见的人,需要传递的话语。”他真的说了很长很长的句子,仿佛肺部的空气都被抽空,但取而代之的,咕噜咕噜的,那里开始运转五彩斑斓的鬼点子,“说些什么吧,什么都好,只要和你相关的。”

将张张嘴。

“我不知道你拿什么准则标榜自己,但即使你想要成为什么,或者假装成为什么,现实都不会改变。事实是你很好,比你和我想象的都好,这是最主要的。也许你不会,或是不明白该如何传递一份心情,让人总误以为你是坏人,但你可以慢慢告诉我。不用担心时间,我们有一整个夜晚。”

律向他伸出一只手,骨节间可以分辨出血液的纹理,由掌心连接到将的体温,展露出鲜少遇见的眼神:“我想做你的朋友,或者比那更好。”

将没伸手。


他听见许多、许多的声音,吵闹的声音,从晨间的电视到老妈子的语调,泡面在微波炉内的声响,阳光的噪音与扰人的蝉鸣;随后是一声道歉,一个故事,一次争论,一场游戏,一段意义,一个梦境;再然后是兔子的脚步,林间的啼鸣,妈妈的笑声,藤蔓的吱呀,他问,乌鸦为什么会像写字台?我们要去哪儿呀?最后是汽车发动机的轰鸣,碎成一地的世界。

从今天起,他将要和律分享这庞然、偌大的一切。


他咧开嘴,向他伸出手:“——那你就做好听一整晚的准备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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