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实如狗,困倦如猪

[骨科年上]小孩子的走马灯。

Andrew x Tom



Tom着实没料到他会被年长的大哥拎出房。他被提着后领,像个小鸡一样。意识到这件事前他的故事才讲到一半,纽约好邻居举起一辆三千磅的小轿车堵住绑匪的去路,天花乱坠的故事中Tobey的表情由开始的温柔转变为无奈,随后稍显抱歉地用长了茧的大手拍拍他的小脸蛋。无意中瞥见木制写字台上的经济学书刊,又联想到晚饭时Tobey提起的月末财务报表。月光稀疏灯光昏暗,大哥的脸由苦瓜色变为馊掉的苦瓜。忽然意识到,啊啊,这就是大人啊。

他们三个本就不擅长经济。学生时代仗着优秀的物理成绩和聪明的小脑瓜备受专业课老师的喜爱,谁会想到后来大哥会去做这方面的工作。他猜想大概因为他是大哥吧,家里的事看似梅姨最大实则Tobey担去一大半。日子久了也精打细算,做起这方面的工作倒是得心应手。但他不喜欢,Andrew不喜欢。两个弟弟还是耍着脾气做自己喜欢的事,Tobey也不介意。他是大哥,在家里不摆什么架子。弟弟永远是自己弟弟,宠溺如同生命一般漫长。

说到底Tom还是小孩子,就算长大也是小孩子。五年的时间骨架没怎么长开,肌肉倒是结实不少。家里大人那么多,梅姨大哥二哥以及不定时出现在家的奇形怪状的超级英雄,每个人都一副和蔼可亲又鸡婆的大人姿态自居,又不缺他一个。二十岁的Tom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该打游戏打游戏,偶尔和基友Ned讨论毕业论文,日子就那样过了。

所以他被Tobey赶出来了,肮脏的大人比起弟弟的英勇事迹似乎更喜欢和枯燥乏味的工作报告斗争。他抬头,星光黯淡,有些无聊。这时候去找梅姨不过是自讨没趣地找更多说教与唠叨,但他睡不着。小孩子的世界都是从夜晚开始的,脚丫在光洁的木地板踢踏两下,没有困意。他看着天花板,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突然想起了Andrew。

Andrew从不会把他赶出房。那时他还不到十五岁,那个年纪的Andrew忙着社团活动和实习报告。他躺在哥哥的床上百无聊赖,一会儿让他给自己讲讲大学生活一会又要听蜘蛛侠故事。Andrew没理他,自顾自纠结实习报告的起手句,他就数起墙壁上爱因斯坦海报的眉毛。等到他快睡着了,一百零五一百零六,他数的是左半边还是右半边的?Andrew凑近过来,屈指装得很生气地敲他脑袋,你这小混蛋,再数下去我就把你屁股打成猴子脸那样。

他们睡一张床,他睡左边哥哥睡右边。他仗着年纪小肆无忌惮,大手大脚睡姿清奇霸占了大半张床。Andrew时常嫌他太挤,脚丫踹着弟弟屁股把他推向一旁。他当然不肯,抱着哥哥的腰不松手,他知道Andrew最终还是会投降。因为不那样就会变成Andrew睡中间,他睡哥哥身上。好动的小孩没事做个梦翻个身,脚丫子占据哥哥的半张脸。夜幕永远不会太平,星辰在挨了哥哥两个暴栗后降临。

他想了想。灯光昏暗,没有困意。眼底被黑压压的天花板占据之前,他想了想,最终敲响了Andrew的房门。

Andrew没有睡,躺在床上玩平板电脑。右边还是那张海报,爱因斯坦吐着舌头右半边有大于等于一百零六根眉毛。见他进来时没多大诧异,只是仰起脑袋朝自己今晚傻愣愣的弟弟眨眨眼,白的脸庞棕色瞳孔,日光灯明晃得透亮。他问道:“你站门口干嘛?”

Tom的双眼有一瞬间无法对焦,也许是白晃晃的日光灯太蜇人,棕色瞳孔恍然变白。片刻后他撇撇嘴,用他优秀的蜘蛛能力毫不客气地霸占Andrew的半边床:“我睡不着,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

Andrew合上平板敲他脑袋,卷毛被拍得扁平时他也条件反射地缩缩脖子:“你几岁?”

他拖长音调:“二十——”

最终哥哥得出结论,还是个小孩子。像五年前那样无奈地把他当作柴犬脑袋一样搓揉,白的脸被揉得通红。看吧,他早说了,家里大人那么多,轮不到他充当大人。在他凭优异成绩考入理想大学时,哥哥们早就毕业踏入社会。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他们遇见了什么样的人,又报以什么样的期许?他们是否总自作聪明地自以为是,擅自给别人画上一个宝宝的符号。任他做了再多,长高了再多,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Andrew不一样,他的确是最宠他的那个。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仗着身高优势问他要不要骑马举高高,面对复仇者联盟一众家长拿出不输他们的长辈气势。某次任务中猎鹰突然提起这件事,你哥哥那时气势汹汹跑来质问你去哪里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被Tony拐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童工了。他立刻和这位爱耍嘴皮子的长辈顶嘴,然后回想着Andrew在记忆中的画面合集,除去蜘蛛侠时揍起人来的画面,无一不是软萌好欺负的样子。

Andrew把平板扔一边,嗓音如同以往音调偏高,五年的时间没让他有什么太大改变:“好吧,你要听什么故事?蜘蛛侠的?”

“那我已经听得够多了,我还能给你讲上一晚上。”

“知道你在复仇者联盟有多活跃了小混蛋,那你还来找你旅途劳顿的可怜哥哥干什么?”

Tom将五指并拢比了比自己脑袋的位置,又顺延着比到Andrew前胸:“你没发现我长高了吗?起码我一定比你壮了,我能举着头大象跑马拉松!”

“你为什么要举着大象跑步?”他再次感叹于弟弟的神奇脑回路,感叹之际又拉扯着弟弟还是有些肉的侧脸,“而且我高中就能做到这些了,你先长得比你敬爱的美国队长高再说吧。”

“他不是和你差不多高?但我已经比Stark先生高了!”

“那也只是小孩子。”

他们说着些有的没的,讨论着些有的没的。Andrew和他之间仿佛永远都有扯不完的话题,从晚餐的鸡蛋饼有没有烤焦谈论到钢铁侠的腰围是不是又胖了点。他们是兄弟,从小就扯皮子斗嘴的那种兄弟。和Tobey不一样,谁喜欢聊着聊着突然开始听大哥的说教呢。有次他和Andrew鼻青眼肿地回家听大哥的唠叨,背着哥哥互相做着鬼脸,趁Tobey转身给他们拿医药包时悄悄说,大哥今天是不是又被别的女生甩了,我怎么觉得他比之前更能说了?

事实上Andrew也很能唠叨,尤其是在唯一的弟弟面前总要装出些了不起的哥哥样子。十四岁那年的晚上他获得蜘蛛力量,被Andrew像个小鸡似的提着后领拎进房。他的哥哥拿出一本堪比字典的笔记本和他约法三章,“蜘蛛守则第十五条,挤牙膏时一定要用最小的力气,否则家里没钱给你买新的。”“这些是不是都是你经历过的?”“闭嘴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话。”

但他知道那些都是Andrew装出来的,更多时候还是和他一样小孩子气。他赖床,他们两个都赖床。唯有在太阳晒上屁股后才会不情不愿地将上下眼皮扯开分毫,受到阳光洗礼又立刻缩回脑袋。他可是吸血鬼,阳光会把他晒成一滩血水——于是基于身体本能地往哥哥怀里钻,或是拉着哥哥的手或者肚子或者身体的任意一部分把它当作遮阳板。Andrew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隐约仿佛瞥见自己隆起的腹部宛如怀胎八月的母亲,把弟弟脑袋拎出来已经是快要迟到时的事。他们两个拌着嘴打着架,囫囵吞枣地咽下梅姨准备的早餐,然后小孩子气地比谁迟到的话今晚就由谁试吃梅姨的鸡肉蛋糕新作。

这么做也有坏处。迟到难不了两个运动神经发达的蜘蛛侠,但婶婶的鸡肉蛋糕难得了。Tobey今天加班,要晚些回来,试吃的重任自然落到他们头上。只有这时他们会展现兄弟间的谦让精神,“个子矮的先吃”,“胃口大的先吃”,“别客气了小Tommy你放学时还不是对哥哥说你要吃三明治吗?”“所以Andy看我吃了三明治一定还饿着肚子吧来吧我喂你。”最后当然是挨了婶婶一人一个暴栗,嘴里各塞着一块鸡肉蛋糕等待Tobey回家一定要给他塞一块最大的。反正弟弟们受的委屈又不能让婶婶承担,加倍还给哥哥就行——导致那天加班回家路上还被迫见义勇为的蜘蛛侠大哥半夜里甚至拉起了肚子。

小时候的事他能说上一整晚,多数是Andrew的那些糗事。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要多,什么丢人好笑的事没见过。Andrew的蛛网发射器有他的功劳,Andrew的蜘蛛制服被他当过枕头,Andrew小组课题的点子是他出的。他在Andrew生日那天给他做了个爱心蛋糕,做哥哥的不可置信睁大眼,仿佛弟弟的形象瞬间高大可靠起来。目光落入孩童眼底蜜色海洋时终是无可避免地挽起唇角,半辈子的阳光都涂抹上弟弟的脸庞。而咬下蛋糕的下一秒嘴里充斥着满世界的辣椒味,一时间人生的酸甜苦辣仿佛一一在他眼前重现,这大概就是人生终结前的走马灯吧。结局自然是他追着弟弟跑了三条街,直到大哥出现把他们两个都拖回家,这场战争才拉下帷幕。

他说的有些累了,稍稍停歇片刻。Andrew重新拿起了平板电脑,浏览上面新收到的消息,Gwen发送的晚安连同弯月的表情符号映入眼底。他看了会儿天花板,觉得无聊,又看了会儿Andrew的脸。和五年前相比多了些胡渣,头发短了些,其他没什么变化。非要说的话胡渣看上去老了点,小时候他还一度有过拔光Andrew胡子的想法,那时他们还年轻,脑袋里什么奇怪的想法都有,天大的事睡一觉就过去了,醒来还是个顶天立地的蜘蛛侠。况且什么事都有哥哥顶着,哥哥没了还有婶婶。没什么不是打一架就能解决的,现在看来他们的确都在长大。

四年前钢铁侠就淡出了复仇者联盟,彼时的Tom依旧是小孩子,Tony却已不再年轻。他从钢铁侠眼角的细纹加上百分之九十八的主观臆测得出结论,人是会衰老的。衰老从眼睛开始,这是雨果说的。钢铁战衣下的Tony看不出衰老的痕迹,老去的只是包覆在坚韧外衣下的人类躯体。事实是从他更小的时候在电视里看到这位先生的意气风发,再到长大一点被承认是复仇者联盟的一员,衰老从从未减退,像是涨潮的海水。

淡出的人越来越多,新鲜的血液也不断加入。Tom不知不觉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厉害人物。他在复仇者联盟待的时间不多,更多的是做个纽约街头见义勇为的调皮小邻居。Tobey的工作愈发繁重,便把更多的蜘蛛侠工作让给弟弟。他个子拔高,身体结实,像之前说的那样能举着大象跑马拉松。但有一天他回到复仇者联盟时发现,那些在灭霸来临时并肩作战的熟悉身影已然离去,更多的是些陌生而又年轻的面孔。猎鹰还是老样子,大咧咧地拍拍他的肩调笑道小孩子长大了,他发现他的确是在长大。啊啊,是长大了啊。他们一个个都在老去,唯独他还年轻。

要做的事有很多。早上帮婶婶打理花坛中新种下去的蔷薇,这意味着赖床时间减少了,何况他还要在上学路上应付各种“蜘蛛侠事件”。大学课业不算繁忙,他选了一个相对清闲的纯理论专业,专业课老师对他聪明的小脑袋还是有些无可奈何。和Ned一起不是做做新发明就是打打游戏,大学后手头不再像小时候那么紧,能买更多喜欢的模型。然后就是蜘蛛侠事件,纽约这座城市就如他的名字般生生不息,大到外星人机器人杀人犯小到劫匪小偷邻居家的猫要做的事占满整段闲暇时光。他忙得从上一个事故发生地一刻不停奔往下一处,纽约的地图都能在他脑袋中详细绘制。夕阳下落昼色暗沉,半辈子的热情随喘息老去。

所以在Andrew提出要和Gwen一起去英国的时候,他想了想,要做的事有那么多,没时间特意为了这个跑回家。最终也只是发了条短信:“Gwen姐姐是怎么看上你这个脾气暴躁还整天装副哥哥样子的混蛋的?”

一直以来他都是个小孩子,天大的事有哥哥顶着。即使离得再远身为蜘蛛侠的他总能赶上,或是Andrew会用那副好整以暇的笑容旋身敲敲他的脑袋。什么时候长大了就不一样了呢。他望着沿额角落入地面的汗滴发愣,咸湿的雨水描绘出深色的圆。他们,又或者说他自己已经走得太远了。打架解决不了什么,一觉醒来还要继续昨日的旅途。他走上潮湿泥泞的路,阴雨天,他没有带伞。勇气、理想与热情随雨水跌入地面,沿无规律的纹理流入彼端,雨过天晴后便不剩什么。

Andrew去英国的前几日他们每晚视频通话,隔着过分狭小的手机边框探寻俨然庞大的未知世界。屏幕那端的Andrew给他讲泰晤士河与伦敦大桥,夜幕降临时定格万分夺目的伦敦眼。他和Andrew说着今天又遇到了什么样的倒霉事,邻居家新养了只比特犬,导致胆小的猫离家出走,他可是找了大半天才从一家面包店旁的树上找到。

后来伦敦故事讲完了,大一的半学期走到尾声,他开始忙碌于期末考试期末论文与从未平息的纽约街头。复仇者联盟新来了几个有趣的家伙,同样的年龄使得他们有了同样的话题。与Andrew的视频通话时间减少了,从长篇大论的睡前故事到寥寥几句便道了声晚安。又过了几天遇上期末考,在自习室做着演算通宵复习无暇顾及手机屏幕上哥哥的未接来电。

人都是会长大的,习惯随时间消磨。有天他没听到闹铃,侧身瞥见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嘟哝了句“Andy你干嘛不喊我又要迟到了”,忽然觉得习惯也没那么容易改。

前些日子从Tobey嘴里听闻Andrew要和Gwen一起回纽约,那时他正与复联的新同伴制服一个能控制机器人大军的大混蛋,大概没太在意。等回家才发现Andrew已大大咧咧地翻着冰箱寻找梅姨新做的猪肉派,他愣了愣,以为是双眼在战斗后出了错觉。视界放映起走马灯,视网膜宛如无用的器官。呆楞片刻才犹豫地喊了句我回来了,梅姨把烤好的小蛋糕端出来对他说再不回来你哥哥就要把冰箱里吃的都掏空了。这才意识到不是错觉。

但他已经习惯长大,习惯前行了。有什么不能习惯的呢。过去的习惯随时间消磨,未来的习惯终将伴随。晚饭时他接到任务电话,草草编了个理由应付梅姨又和一脸无奈的大哥使了个眼色,好像忘记了Andrew的存在。他游荡在纽约的街头,月光稀疏星光黯淡,白的脸印上各色霓虹光彩。忽然意识到,啊啊,这就是大人啊。


Andrew就在他身侧,见他一直没说话,便关了灯。他们睡一张床,他睡左边哥哥睡右边。本该是平乏无趣的宁静夜晚,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仗着年纪小肆无忌惮,大手大脚睡姿清奇霸占了大半张床。Andrew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正想嫌他挤,脚丫踹着他的屁股把他踢向一旁,突然听到弟弟的声音。

“你睡了吗?”Tom问道。

“没睡。”他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

“你睡了吗?”

“没睡。”

“Andy你睡了吗?”

“没睡。”

“现在呢?”

“…小傻子我没睡。”

宛若自言自语。

他把弟弟霸占了他半张脸的脚丫扔到一旁,反倒是侧身转了个方向,让他好够到底Tom柔软的棕毛。这么多时间过去,Tom的个子拔高了些,肌肉结实了些,小卷毛倒是没变,手感一如既往的好。他又忍不住用力把它们揉乱,夜幕中他未看到弟弟白的脸倏然变红。天还没亮,距离黎明大约还有半辈子的时长。等到他动作渐渐减缓,Tom又缩成乖乖小小的一团躺在身侧,即将合眼的片刻他又听到了弟弟的声音。

“你睡了吗?”他问道。


Tom知道这个夜晚即将过去。他做了梦,梦里他还是个小孩子,脑袋里什么奇怪的想法都有,天大的事睡一觉就过去了,醒来还是个顶天立地的蜘蛛侠。天还没亮,距离黎明大约还有半辈子的时长。他想大人真是太狡猾了,太狡猾了。他们可以不管不顾,在平直的道具上无畏前行,留下小孩子唯有追随走马灯迈向黎明。勇气、理想与热情会在下次日出中重现,习惯随时间消磨也随时间重建。在这之前他会做梦,他会一直做梦,直到黎明来临。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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