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实如狗,困倦如猪

[早恋组]三颗巧克力球。

如果爷爷再长高一点,那他说话应该会更有威慑力。起码,妈妈就不会在一边尖叫——奇犽是被妈妈的尖叫吵醒的。揍敌客的家会,爷爷的语气像毛绒绒的狗尾巴挠着痒,昏昏欲睡。他早就说过什么家庭会议太蠢啦。一家人聚一起,演一出疯帽子举办的茶话会:妈妈是疯帽子的话,他绝对不是爱丽丝;但伊路米可以胜任红心女王,糜奇是餐桌上的那头猪。他们讨论的还是那些老生常谈的学问,像什么老爸的退休金啦,爷爷衣服上的字又要重新定制啦,妈妈和柯特似乎陷入了情感危机——叛逆期,糜奇正试图给老爸网购一顶绿帽子。

奇犽身高一米八,到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在谈论到家主问题时,他脑筋一动,眼底藏着恶魔的小翅膀:只要我继承了揍敌客家,就立刻让亚路嘉做下任家主。妈妈气坏了,她该换个新的显示器;老爸看着他的退休金叹了口气;只有爷爷摸了摸他的头。

回去的时候他和杰讲了这件事。那时杰正在煲一锅汤,香喷喷的,奇犽就把脑袋搁在杰肩上,理所应当地张开嘴:“我打赌你往里面加蜂蜜了,比之前的都要好闻。”一只待投喂的猫。

小杰笑嘻嘻的,没有说话,眼睛却亮晶晶的,吹了吹汤勺塞进奇犽嘴里:“不错吧,我和门淇要的甜味偏方!”

“那个暴力的食物偏执狂?”

“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不过没错。”

有什么不好的。奇犽拖长尾音,敷衍地回应。时近傍晚,他快饿坏了,催促着小杰快把汤乘上来。放在平时,他们能为这件小事斗一阵嘴,杰会抱怨为什么奇犽不自己动手。但今天的小杰哼着不着边的调,脚步轻快,有些诡异。他们在餐桌上对上眼,小杰扯开个大大的笑,奇犽撇开脸——那笑容实在是太过,诡异了。他脸颊微微发烫。

“……我和他们说老爸正值壮年,出什么问题以后再说。再说老爸又不是会出问题的人,就算有人开卡车撞他,那也只能为开车的人节哀——谁让他倒霉。你真该看看当时老妈的表情。”奇犽塞了两口炖菜,声音模模糊糊的,含糊不清,嘴角还挂着酱汁,“……你干嘛不吃,杰?”

小杰眨了眨眼,棕褐色的柠檬糖,努力观察着奇犽的每一幕:“等奇犽吃完我就吃。”

“为什么?”奇犽没明白。

杰愣了愣神,然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因为今天的汤放了蜂蜜,奇犽一定觉得很像甜食吧,吃起来的样子很可爱。”他吐了吐舌头,“像你平时吃巧克力那样。”

奇犽又脸红了——该死的今天的天怎么热,也许是空调坏了。这种时候他除了把肉丸塞进小杰嘴里没有其他选择,天知道他又会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快把它咽下去,蠢货——你都不会害臊的吗?”

小杰嚼了嚼嘴里的丸子,汁水迸溅,味道不错。奇犽又开始讲述这次回去的奇妙经历:一开始是他收到了杰诺爷爷的来信,老人家年纪大了有些寂寞,儿媳妇又似乎没那么友善——中年家庭危机。邮件中他提到了多想让孙子回去给他捶捶背,活动活动筋骨。否则下次回去就说不定只剩一副骨架,人老啦。

小杰终于把丸子咽下去,表情奇异:“听上去像不靠谱的电信诈骗……你就真的这样被骗回去了?”

“当然不——我和爷爷说好了要两箱巧克力,秋季最新发售的那种。”他洋洋得意,完全没在乎小杰的豆豆眼,“给爷爷捶背可是件苦差事,不多要点就亏啦。”

“我觉得重点完全不在这里……”

“什么?”

“什么都没。”小杰想了想,眼珠咕噜咕噜转,得出结论,“所以在奇犽心中,杰诺爷爷等于两箱巧克力球。”

“也可以这么说没错。”奇犽在心中衡量他的奇妙比喻,沉思片刻,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要多一点,要比妈妈伊路米和糜奇加起来还要多,起码能排前十。”

小杰问:“那我呢?”

这句话夹杂着一分自负,但成分不多,刚好不显得太张扬。奇犽的瞳孔向左游移,越过小杰的鼻尖,然后是发梢,最后躲进天花板。他都把笑漏得满屋子都是了。

“三颗巧克力球,不能再多了。”他竖起三根手指,义正言辞,“何况亚路嘉排第一,你最多只能第二……你今天怎么净说些奇怪的话!”

小杰显得有些丧气:“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现在奇犽可以盖章定论,今天的杰的确心怀鬼胎。他半瞪着眼,站起身,越过一桌琳琅满目:“现在坦白还可以从宽处理。”然后揪起杰的脸蛋。

小杰被揪得直喊疼,脸颊扯出几十道水平延伸的皱纹,像上了年纪的老爷爷。直到眼角都要挤出泪来了,奇犽才松开手;放在平时,小杰不会这么老实,指不定他的脸也得遭殃。所以今天的杰很奇怪。

“……大陆南端又发现了一种新的物种,已经确定了,后天就出发。”小杰揉揉红肿的脸,有些委屈,“明天我会和黛西他们会合。”

那你去不就得了。奇犽没说出口,很久以前他们达成一种默契:不干涉对方的决策。何况小杰倔得像头牛,说什么最后总得向他妥协:“这次要多久?”

“半年或一年吧,我不确定。”那是挺久的,怪不得他得心虚,“大陆南端一直都是一团谜,有人说那里有一片内陆海,但海水是甜的,我一直想去看看。”

奇犽坐回位置,捣了两勺饭粒,心不在焉:“听上去挺不错的,给我带点回来。”

“但我想和奇犽一起去。”小杰接话,肯定句。语气强硬。

奇犽发誓,他猜到了小杰会这么说:“不去不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群朋友不喜欢我,况且我还得接亚路嘉上下学——”

“亚路嘉的事我会拜托雷欧力,黛西她们也不会讨厌奇犽,况且我想和奇犽一起去。”小杰将奇犽都装进了眼底,他站起身,双手撑住餐桌,挤去他们间烦人的空气,“我想和奇犽一起去。我想每天睁开眼都看到奇犽,和你说一声早安,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日出。中午去看看那片有甜味的内陆海,说不定你还会把脑袋伸进去。晚上我们可以看星星,像小时候那样的,挤一个睡袋,然后交换晚安吻。”他眼底藏着颗恒星,燃烧完附近的空气,有些窒息,“总之,没有奇犽不行。”

如果他没那么迟钝,就会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近,像向光延伸的树苗,倾身就能接吻。

行吧。奇犽的脑袋晕晕涨涨。他又一次向小杰妥协了。


-


小杰的头发是两个月前蓄起来的,刚硬粗糙,和他本人如出一辙。有时睡时会爬上奇犽的下颚,千丝万缕细小的引线,骚扰人的睡梦。有一夜他甚至梦到:猎人考试的时候,小杰的头发缠住他的腰,他被举起来,就这样通过了第一场考试。

这个梦的结局是他长吸一口气,从床上弹起,小杰在一旁睡得四仰八叉。

他泄愤地踢了脚杰的屁股。

和杰的朋友们会合前,他们又谈起这事。那时杰已经拿到了驾照,坐在驾驶座,有发丝钻出椅背拨弄奇犽的掌心,有点痒,小动物温暖的皮毛。他终于没忍住质问两个月扰人清梦的犯人。

小杰歪了歪头,牵动着发丝画着圈:“但我以为奇犽喜欢这样。”他提起两个月前奇犽提到的话题。

奇犽花了十几秒顺延小杰的话思索:“……你以为我喜欢那个你的手办,是因为他的长头发?……别傻了,我充其量只想看看你的头发能不能真竖起来。”放在几年前,他们对这件事还算有心悸,随着时间推移却成了梗。猎人协会甚至卖起了小杰的手办。(那是当然,因为雷欧力是会长。)

小杰也早在几年间变得狡黠起来。他眨眨眼,没有说话。引擎发动,他们在车前的后视镜对上视线。奇犽分明地看到杰朝他吐着舌头,那眼神分明在说:但无论如何奇犽还是喜欢我呀。他们脚下的这条路翻修过好多次,十二岁的时候,还只是条刚容得下两个人的小街道。奇犽的视线漫无目的地飘,从伴手礼到甜品屋,足以容得下两个人。他和杰在一次晚餐的路上谈论起这个,究竟是路变宽了还是他们长大了。按杰的说法是:就像是随着他们的成长产生的潜移默化的变化,比如曾经他以为会和奇犽一辈子在一起,如今即使分割两地也没什么关系。因为他们在一起,不必用“在一起”来证明什么。

——这就是他不想和小杰出任务的理由,有那么一点点,他实在是太自以为是。又比如一个普通的午后,他送完亚路嘉回家。小杰在门前等他,走近后给他一个熊抱。小杰问,和亚路嘉的约会怎么样?奇犽绘声绘色,描摹起回家路上的烂漫雪光,然后杰瘪瘪嘴,语气中盛满了委屈,我吃醋啦;脸上却分明还笑着。

“比丝姬说我和亚路嘉在一起的事都在猎人协会传了个遍了。那天雷欧力告诉我,追你的女孩子快在协会门口排了一天一夜。你继承你爸财产的事是不是被追你的人知道了?”

“……金哪会给我留什么财产啊,反倒是我上次遇到了帕里斯通,被他盯着好一会儿,最后对我说:‘你老爸真的很讨人厌。’……听说雷欧力到现在还在宣传金的负面形象。”

“说不定有其父必有其子。等你老了,下一个米特阿姨准备揍的就是你。”

“怎么会——”

杰把尾音拉得好长,像他一贯的、有些撒娇的语气。他们到目的地,走下车,在积灰的地面涂上两排脚印。这栋房子是杰常来的地方,因为任务,熟悉得像第二个家。而他却和小杰的搭档们有些合不来,自然有好一阵子没来过。奇犽向前走。

杰停下身。

“……如果奇犽真的不想去的话,”小杰开口。像是在想什么,有些迟疑。

这是杰的坏习惯。他总自以为是地一股脑向前冲,肆无忌惮,却总在紧要关头拦下其他人的脚步。

奇犽迈开步伐,将他们的距离缩短,对着他脑袋就是一拳头:“你在想什么,笨蛋。是我自己要去的——你想独占那片糖水湖吗?”

这让杰被揍得弯下了身,抱住脑袋,上面还留着奇犽的气味,像糖水湖。他哀嚎了一声,又抬起头,正好对上奇犽的眼睛——他一定在里面藏着片甜味的海了。他能在里面找到自己的倒影,带着海水的鳞片,和甜得发腻的巧克力。

“是海。”他指正,又不小心漏出了笑。


-


会议和他想象的一样枯燥无聊。和揍敌客的家庭会议一样,他打了个趣,黛西开始尖叫。等到黛西对他说:再怎么样也是揍敌客家的人渣。他手撑着脸,嚼一颗水果糖:“所以你得小心点,要不是杰在你的脑袋都说不定跑啦。”

最后他们分配任务,自然是落得吃苦不讨好的份。有好脾气的在一旁打圆场:拜托啦奇犽,我们的身家性命都靠你了。奇犽的眼睛咕噜咕噜转,又掩藏起恶魔的小翅膀,黛西在那边趾高气昂,他都要忍不住发笑了:“知道了知道了,总得把母老虎的小命保住吗。等出事我就把她装进垃圾袋扔给你们,”黛西的脸青得发僵,他搭上杰的肩,露出一颗小虎牙,“你们和她脑袋里的不可回收废料比较重要吗。我无关紧要。”

整场会议杰都没再说什么,琢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他们回去时,奇犽和亚路嘉道别。亚路嘉扯开一个甜味的笑,绵绵软软的,裹着蜂蜜外衣的苹果糖。奇犽和她说了什么,她先是讶异片刻,随即鼓起脸颊,气鼓鼓的小肉包。奇犽试图讨好,从口袋里摸出几袋小饼干,他和小杰为了挑选这个在甜品店徘徊到夜晚。亚路嘉别过头没理会。奇犽开始焦虑。亚路嘉伸手要他抱抱。

那样的奇犽比他记忆任何时刻都要生动。他就站在那儿,打一把深色的伞。天空开始下雨,奇犽替亚路嘉遮上外套。然后他会擦干她脸上的雨水,他想,他猜到了奇犽下一个举动。他有些恍惚,想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即使他在奇犽心中只能排第二,但他心中奇犽仍比任何人、任何,对他来说都重要。

所以他想通了。

等与亚路嘉道别完后,奇犽回到杰身边,有些发冷。杰给了他一个拥抱。在这样的雨天,他的手心是湿的,鼻尖是冷的,所以这个拥抱显得顺理成章。但他没理清这个拥抱的意义。他的脸贴上杰的右颈,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很温暖。

“亚路嘉说她等我们回来绝对不原谅我们,除非给她带纳尼加喜欢的兔子——谁知道那海里的兔子是什么。毕竟一年半载实在是太长了,你总得让她和她心爱的哥哥道别……行了,杰,你还得撒娇多久?”

但小杰没理会,掌心掌背都是暖的,覆上他的手:“我生气了。”

“……有什么好气的?”奇犽没想明白。

他当然没想明白,所以他当然不能理解从杰眼里出现的他,世界都像打翻颜料桶的画布。他从亚路嘉的方向转溅起一点雨水,杰的世界就多了一片蓝天,他俯身摸出一块糖果,天空就布满五彩斑斓的云。一切发生得理所当然,奇犽的眼底藏有带有甜味的海,他世界里的海水都在奇犽身边徘徊。

“我生气了。”杰埋下头,倔起了脾气,“因为你说你无关紧要。”


按杰的话来说:如果他在奇犽心中值三颗巧克力球,那他起码也得值三颗。即使曾经说过不需要证明什么,但他在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上仍像头心智未成熟的小牛。直到睡时,他们还吵吵闹闹的。奇犽懒得争论,翻个白眼:行了,你说是就是吧——然后侧身睡去。

小杰却将他重新翻过身来。他们四目相对,奇犽一口气没憋上来。

“你干嘛?!”

小杰说:“转过去的话,明天早上第一眼看到的就不是我了。”

“我们还在冷战中。”奇犽划清界限,将被子从杰身上拉走,“是你无缘无故开始生气的,现在我生气了。你最好祈祷明天出发前我气消了。”

“我是很生气,但没那么气了。”杰甩过去一个枕头,正中奇犽毛茸茸的脑门,“如果奇犽今晚睡相好一点的话,我就打算明天就原谅你了。”

“……为什么不是我原谅你?”他们又争吵起来,开始迫害无辜的枕头,直到被邻居威胁再不消停就喊西索来。


小杰躺在床上,梦里都是那片有甜味的海,心脏比起任何时刻都安静地待在胸腔。有一次他睁开眼,在天空竞技场,奇犽被念撑一头乱糟糟的软发;有一次他睁开眼,在热闹非凡的病房,雷欧力纳库鲁哭得铺天盖地,却唯独没画上奇犽的影子;但下一次他睁开眼,会有一片星光和巧克力的海。奇犽向海里伸进脑袋,他能从海里寻迹出奇犽眼底的海洋。

天亮了。他睁开眼看到奇犽,该说早安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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